原标题:如果说明清落后是因为文化专制,那么领跑文艺复兴的意大利怎么也衰落了呢?
文艺复兴起源于14世纪下半叶的意大利,其后遍及西欧地区。恩格斯评价道:“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
达芬奇,一个被画家光环笼罩下的科学巨匠
达·芬奇(1452—1519),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负盛名的美术家、雕塑家、建筑家、地理学家、工程师、科学家、科学巨匠、文艺理论家、大哲学家、诗人、音乐家、和发明家,被称为“文艺复兴时期最完美的代表人物”。伟大的意大利物理学家伽利略我们耳熟能详。还有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学者卡尔达诺( 1501—1576)—— 数学家、物理学家、占星家、哲学家, 古典概率论创始人,他第一个发表了三次代数方程一般解法的卡尔达诺公式,还发明了许多机械装置,包括万向轴、组合锁。这一时期意大利还出现了伟大的政治思想家和历史学家马基亚维利(1469—1527)。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历史学与政治哲学家昆廷·斯金纳指出,弗赖辛主教奥托在12世纪来到意大利时,曾注意到这里出现了一种新的政治和社会组织形态,并观察到意大利似乎已开始脱离封建制度,将商人和商业作为其社会基础。
500年前,意大利人在科技文化领域乃至经济领域表现如此卓越和全面,然而随后为什么却在欧洲舞台沦为边缘角色了呢?
意大利人马可·波罗(1254—1324年)来访元朝及返回路线图
从发达地区沦为落后地区的意大利与地中海
在15世纪,如果将意大利和英国相比较,意大利未来的经济增长更值得期待。意大利从东南亚的摩鹿加群岛进口香料,再运输到欧洲其他地区,凭此可以获得巨额利润。另外,在15世纪,如果将北海、波罗的海与地中海相比较,地中海的贸易更有可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然而,现实却是意大利的经济陷入停滞,北海、波罗的海经济圈则开始崛起,很快英国就完成了产业革命。北海、波罗的海地区成了近代欧洲世界的领导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中世纪晚期,意大利的城市化进展很快,商业、金融技术也很发达。银行诞生,复式账簿被引入,保险业得到发展。乍看之下会惊讶地认为,意大利已经掌握了经济霸权。那么,意大利和地中海为何最终会衰落?对此问题的正确回答是,衰落与生态系统问题、与生态系统密切相关的海运业以及物流体系有关。以下,将对其具体的特征进行论述。
威尼斯画派绘制的16世纪繁荣港口
从地中海地区进口盐的波罗的海诸国
波罗的海纬度很高,其中心位于北纬58°。波罗的海的北部城市托尔尼奥(在今芬兰),甚至到了北纬65°。位于高纬度的芬兰,一年到头都处于低温状态,而且夏天的日照时间很长,冬天的日照时间却非常短。冬至那天的日照只有短短6个小时。因为海水蒸发极其缓慢,波罗的海海水的盐分浓度很低,住在波罗的海沿岸的人们,必须源源不断地从其他地区进口盐。
另一方面,流入地中海的水量很少,气温高,气候干燥,故而海水不断蒸发,海水的盐分浓度很高。所以,与波罗的海地区不同,地中海成为盐的出口地区。由此可见,波罗的海地区和地中海地区的气候迥异。它们需要相互交换各自的必须品。
波罗的海实际上是南北走向的狭长的海。位于波罗的海北部、被瑞典和芬兰所环绕的波的尼亚湾,有600千米以上。到了近代,波的尼亚湾经斯德哥尔摩,向西欧诸国出口作为海运原料的重要的焦油。此外,波罗的海地区还向西欧出口为用于绳索的亚麻和麻、作为海运材料的木材和船舶使用的碇、钉等铁产品。这些都是西欧海上发展中必不可少的材料。就自然条件而言,波罗的海地区的海运材料和地中海地区的盐进行交换,也是必然的现象。
地中海文明圈在近代之前长期执欧洲文明牛耳
地中海的平均水深为1500米,远比波罗的海55米的平均水深深得多。而且,地中海的面积约为250万平方公里,也远远大于波罗的海的42万平方公里。因此,在地中海发展大规模的贸易是可能的。如前所述,古代的腓尼基人就在地中海地区建构了恢弘的海上网络。而且,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能够占有广阔的领土,就是因为它们利用了广阔的的地中海。它的广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维持帝国的费用也是非常庞大的。一个国家要长期控制地中海,这是非常难的事业。
与波罗的海相比,地中海地区有着“富庶之地”的刻板印象,但从生态学来看可能并非如此。
腓尼基人以后,因为古希腊人、古罗马人以及意大利商人、穆斯林商人等各种各样的人,地中海地区的商业活动非常兴盛。为了造船,森林地带被砍伐,很多山都成了秃山。地中海沿岸的国家中,很多人在山中有自己的家园,砍伐森林无疑是环境破坏的象征。地中海地区森林曾一度消失,几乎没有再生新的森林地带。
与此不同的是,波罗的海沿岸地带到现在依然是森林茂盛。究其原因,一般认为是因为商业规模的差距以及人口密度的不同,但也不能忘记这两个海的生态差别。简单来讲,在波罗的海地区森林是可能再生的资源。即便是现在,森林依然是芬兰重要的产业之一,这就是归因于森林业的旁证。
完全靠威尼斯舰队支持完成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
近代意大利经济增长的局限
在罗马教皇英诺森三世的倡议下,组织了第四次十字军,其主导权掌握在威尼斯手中。这次东征并不是宗教目标耶路撒冷,而是攻陷了商业敌人君士坦丁堡,扩大了商业圈。
正是因为此事,英诺森三世开始重视威尼斯的商业实力。威尼斯和热那亚长期争夺地中海贸易中欧洲一方的霸权,最终威尼斯取得了胜利。亚洲的香料到达亚历山大后,进口到意大利,再出口到欧洲各地,可以从中获取巨额利润。
威尼斯有国营的造船所,多数船舶都在此建造。威尼斯虽说是城市国家,但其领土却遍布东地中海各地。另外,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 美第奇家族经营金融业,根据情况甚至向国王放贷。但是,意大利是真的先进国家吗?
文艺复兴的荣光——美第奇家族
意大利在世界上率先发展了银行制度。一般认为世界上最早的银行,是1406年在热那亚创立的圣·乔治银行。但是,意大利的银行虽然在汇兑、借贷、投资功能等方面得到很大发展,但是银行所具有的金融中介功能——从人们那里借钱,然后贷款给公司——并不发达。这种功能在19世纪的欧洲才得到较大发展。
18世纪的英国建立了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发行国债、还款由议会担保的“基金制度”。意大利不过是个名义上的松散的城市国家,它不可能建立这样的制度——在近代早期,意大利并非一个统一的政治实体,而是由一些城邦和领地组成:控制着南部的那不勒斯王国,位于中部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和教皇国,分别位于北部和西部的热那亚共和国与米兰公国,以及位于东部的威尼斯共和国。
另外,意大利以先于其他地区发展了海上保险业而闻名。可是,原本必要的概率论并没有被引入,从而导致发展受到限制。事故发生的概率如何,这类问题并不清楚,所以这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保险业。购买保险后现实的风险如何,他们并不清楚。
意大利热那亚的银行业
在中世纪,为了某种目的而组建公司,目的达成之后就予以解散。保险公司的事业如果要永久化,那么概率论就是非常有效的。但对于不以永久化为前提的公司而言,概率论可能就几乎没什么效果。在意大利发展起来的保险业,绝不等同于近代的保险业。意大利经济衰落后,直到19世纪可能才考虑将概率论引入保险业界,但也仅仅只是利用概率论的数学知识。
由上可知,从银行业、保险业这两方面来看,意大利的发展存在决定性的局限。中世纪晚期,意大利的经济体制停步不前,并没有向近代体制发展。
能源供给的局限
不仅如此,意大利还存在生态上的局限。为了造船业,意大利砍伐了大量森林。如前所述,地中海沿岸地区的森林一旦砍伐,就很难再度成为森林地带。因此,意大利的造船业和海运业逐渐衰落,不可能拥有北欧那样庞大的商船队。
在整个16世纪,意大利都在进行大规模的砍伐。而且,威尼斯不仅木材甚至船体都要从外国购入。虽然威尼斯以法律禁止购买完全造好的船只,但这种禁止最终不得不取缔。这充分说明木材严重不足。
美第奇家族游猎图
我们还必须对能源供给方面的局限进行讨论。意大利的煤炭出口到环北海的诸多地区,如丹麦(挪威)、德意志甚至荷兰。意大利被认为是北海经济圈的能源供给源。波罗的海地区也有丰富的森林资源,能够大量使用木炭。
与此相反,因为森林资源日渐枯竭,地中海经济圈的木炭已经难以供应。而且,与英国相比,意大利的煤炭生产量也少很多。即便是意大利,煤炭也不是完全自己生产。意大利的经济增长存在天然资源枯竭这一重大局限。
在地中海地区,奴隶划桨的帆船被广泛使用。罪犯、俘虏、奴隶甚至自由民被作为船夫使用。之所以使用这种劳动密集型(须要大量劳动者)的船舶,可能是因为购买香料这类昂贵的商品,以及这些人的劳动成本很低的缘故。意大利的海运业基本是依靠廉价劳动力来维持的。反言之,廉价劳动力的供给一旦停止,意大利的繁荣就有终结的危险。
欧洲极为复杂的地形导致其内部的破碎与激烈竞争
在近代,英国、荷兰等北欧的船只也渐渐向地中海地区发展。到了17世纪下半叶,地中海地区的产品被运往地中海内的各个港口,海运业得到发展。这些海运业使用的可能是腓尼基人、意大利人曾经使用的航路。
从瑞典西海岸或瑞属波美(现属德国)出发驶往地中海的船只,在出发当年内返回瑞典。但是,从斯德哥尔摩和今芬兰出发的船只,在6月至8月间开始航海,到了次年的航海季节才会归国。另外,瑞典的船也往来于马赛和意大利西北海岸的里窝那之间。
很多从斯德哥尔摩驶往马赛的船在到达马赛后,又继续在地中海进行海运。其中不少船是从卡利亚里返回斯德哥尔摩。装载瑞典商品、驶往马赛的瑞典船,在马赛卸载货物之后,有的船将葡萄酒、白兰地等法国商品运往地中海内各地,然后再从意大利将盐运往本国。从斯德哥尔摩运抵马赛的一部分铁,后来被再次出口到东方和巴巴里诸国(北非)。
无论如何,地中海内部的物流几乎都是由北欧诸国来负责了,意大利的海运业已经严重衰落。此后意大利无法参加欧洲的对外扩张,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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