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欧洲文艺复兴史评述——在拜占庭帝国影响之下复兴的西欧商业
引言
西欧的商业发展经历了一个历史过程。早在古代的希腊、罗马时期，西欧就曾建立了发达的奴隶制商业。这种商业随着罗马帝国的灭亡而受到极为严重的损害。从公元11世纪起，商业开始复兴。到14世纪，西欧已出现四个区域性贸易区：地中海贸易区；北海和波罗的海贸易区；汉萨同盟；不列颠贸易区。
促使中世纪西欧商业复兴的动力为：从10世纪以来随着农业产量增长而带来的经济发展；人口的增长，社会上脱离农业的人口的出现以及拓殖运动而带来的地区间差异的形成；教育世俗化的发展，人们文化水平的提高，与新形式计量方法的完善；铸币制度的恢复与新型金融机构的建立以及拜占庭帝国商业势力的渗透、辐射。
图|威尼斯风光
尽管这些发展刺激了整个欧洲商业中心的成长，但是，在利用这些不断扩大的创造财富的机会上，走在最前面的却是意大利的几个城镇，最突出的两个是威尼斯与佛罗伦萨。商业复兴是西欧历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它加速了西欧社会从中世纪向近代的转型，引发了遍及全欧的思想文化运动。商人阶层不仅是西欧商业复兴的主体，而且也是西欧文艺复兴产生和发展的直接推动力。
西欧商业的复兴
恩格斯说：当“物品生产出来不仅是为了供生产者使用，而且也是为了交换的目的”时，这种生产就属于“商品生产”。有了商品生产，就有了专门从事交换的行为——商业。因此，商业行为古代早已有之，特别是在古代的希腊、罗马，曾建立了发达的奴隶制商业。但是，由于蛮族的入侵，西欧奴隶社会时期一度发达的商业随同罗马帝国的灭亡而受到极为严重的损害。从公元5世纪到9世纪，西欧的社会制度虽然迈进了封建制的门槛，但它的社会经济和生产却出现了倒退，封建庄园制成为封建领主榨取农民的基本组织形式。这种农奴庄园制强化了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社会分工出现倒退，农业与手工业在庄园中紧密地结合起来。领主和农奴的绝大部分生产、生活资料都可以在庄园中取得。冰冷的石头城堡敌视着交往，构建着西欧封建社会的“黑暗时代”。
图|古罗马士兵形象绘画
当然，即使在“黑暗时代”，也依然存在着低层次的商业。因为盐、铁、染料之类的物资庄园是不能生产的，只有通过商业的流通方能解决。直到9世纪后，西欧的商业才有所恢复。埃德蒙·波尼翁先生认为：“公元1000年时的西方社会是一个宗教的、农业的和军事的社会，而不是一个商业贸易的社会。”因为当时“所有对日常生活来说所必需的东西有：食品、服装、日用品和建筑材料。这些都是就地取材而生产和制造的。武器的需求量很大，有时不可能及时提供和满足人们的需要，就像我们在加洛林王朝时代所观察到的那样，作为佃户的铁匠给领主制造武器，用来抵交他的租金。领地及其财产可以供领主吃饭、穿衣、住房、装备，无论是世俗领主还是教士领主，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他们的领地上。”
“那时候也不是说任何交易也没有。佃户们可以在村镇的小集市上出售一些农副产品，不过这样的集市并不是每天都有，可能是一个星期举行一次。有一部分贫民可以在自家的园子里种植一些植物或者是在家禽棚里养一些家禽，将他们老婆织的布，喂的家禽，还有剥下的兔子皮拿到市场上去出售。”11世纪，随着西欧城市的重新兴起，商业开始复兴，长途贸易也随之发展。而且根据经济学家现在所说的“比较利益”（comparative advan-tage）原则，区域分工也随之产生。所谓比较利益，是指每个人和每个地方都应该生产最有经济效益的产品，并与其他人和其他地区生产的最有经济效益的产品进行交易。
长途贸易的先决条件是，经济发展程度必须非常高，才有值得进行远距离交易的产品，而且产品在运送上必须相当安全和经济。”12至13世纪，西欧各国间的贸易已普遍发展。贸易主要是通过定期集市进行的。这种定期集市，不但交换欧洲各地的产品，甚至还有来自东方的名贵特产。当时，西欧的布鲁日、科伦、法兰克福、日内瓦、里昂等地都以大型定期集市闻名。但最有名的还是法国香槟集市。香槟（Champagne）音译应为香巴尼，香槟是习惯译法。这正是著名产香槟酒的地方，它位于地中海与北方主要商路的交叉点，在香槟伯爵的领地内，由相邻的4个市镇（特鲁瓦、普洛温、兰尼和巴休尔）组成。每年连续举行6个为期一个半月的集市。这里集中了西欧各国的商品，如法国的葡萄酒和纺织品、佛兰德尔的呢绒、英国的羊毛和铅锡、德意志的毛皮和金属制品。此外，还有意大利商人带来的东方香料等，几乎无所不包。在集市中当时对贵金属所用的衡制，即1磅等于12盎司的制度，至今仍在沿用。
图|欧洲贸易的中心——香槟集市
这种定期集市是当时职业商人们集会的场所。它们是交易的中心，特别是批发交易的中心。只有地方诸侯有权设立这种定期集市。诸侯们常在一些城市设立集市，但并不是每个重要的中心城市都有集市，有些一流城市如威尼斯等一个集市也没有，赫赫有名的香槟却是无关紧要的地方。这种定期集市在法律上有特权地位。举办集市的土地是有特殊协议保护的，如有人侵犯它，必将受到严惩。前往赶集的人受到地方诸侯的保护。“集市警卫队”维持着集市的秩序并行使一种特殊的司法权力，经他们盖过图章的契约具有特殊的约束力。
同时，为了广泛吸引前来赶集的人们，还设置了一系列特殊权益。如“特许权”规定，赶集的商人在集市以外犯罪或欠债，别人不能对他进行报复性处分，也不能在他赶集市期间没收他的土地。还规定在集市期间暂停诉讼和法律处分。最受珍视的是暂停禁止取息放款的法规，同时规定了利率的最高限额。最有名的香槟集市在13世纪下半期达到顶峰，14世纪初开始衰落。这主要是因为固定商业代替行商的缘故，也由于意大利到英格兰和佛兰德尔的直接航运的发展改变了西欧各国的通商线路。西欧其他集市的衰落要迟一些，14世纪后仍在继续发展。
众所周知，商业在农本社会里长期都处于末位。那么，是什么因素刺激了整个欧洲商业中心的成长、促使西欧的商业走出“黑暗时代”并开始复兴呢？促使中世纪西欧商业复兴的首要动力，是10世纪以来随着农业产量增长而带来的经济发展。通过改良农具、改良耕畜饲养、推广使用风力和水力作能源的磨房、设计精良的轮式运载工具，以及实行比较集约化的耕作措施，例如三茬轮作等，都提高了劳动效率。农业的发展提供了可用于交易的剩余产品，这是西欧商务复兴的基础。
“农具的改进及农耕制度的优化，水力及风力的实际使用，虽然并不会必然地导致商业发展的结果，但是，它至少从两个方面对西欧商业力量的兴起产生着影响。一方面，它们在农业和手工业生产中的作用，提高了生产的效率，增加了西欧本身的物品数量，这为商品交易提供了必要物质基础；另一方面，农具及动力的改善，节省了不少劳动力，使得人们有可能从土地的束缚中脱离出来，去从事其他行业，从而为商人阶层的兴起提供了人力基础……西欧的商人阶层并非来自别处，正是来自那些原来被束缚土地上的最底层的人。”
图|正在耕种的西欧农民（油画）
其次，人口的增长，社会上脱离农业的人口的出现以及拓殖运动带来的地区间差异的形成，为商业交往和商业复兴提供了直接动力。西欧相对稳定的环境和农业技术的相对进步，由此获得丰收而使人们吃得更好，人口日益增多，并且越来越健康，这使得西欧人口出现了大幅增长的趋势。这种人口增长开始突破庄园保守而又封闭的体制，以新的土地开拓运动为契机，引起西欧人口的流动和庄园农奴地位的变化，间接形成有利于商业交往的环境。按照诺斯等人的“报酬递减”的理论，人口增长和拓殖运动还直接造成了可供交换的空间和交换的价值。他认为，劳动力的密度和单位土地的产量之间形成一种反比的关系，在一个地区劳动力的密集程度越高，那么每个人的劳动所获得的相应报酬则越低，因而形成报酬递减，所以人口的增长成为当时社会变动的主要力量。当一个地区的人口密度增高，稠密到报酬递减的地步的时候，必然会引起劳动力的再分配，许多人就会从人口稠密的地区流出，涌向那些未开发的地区，从而改变报酬递减的状况。而西欧从11世纪开始的土地拓殖运动就是因为人口增长造成报酬递减的结果。
诺斯等人认为，这种开拓运动不但是西欧商业复兴的背景，而且还是西欧商业复兴和发展的直接原因。因为人口迁徙和新的庄园的建立，使得新建立的庄园因为所在地域的地理条件和气候等的不同，而必然会出现不尽相同的农业模式，以及产品和劳务的组合，这种地区之间差异的扩大提高了贸易的盈利能力，因而城市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复兴了。另外，由于对外拓展是因为一个地区人口密度的增加而促动的，所以尽管新的地区的开发缓解了原有地区的人口压力，使得报酬递减的程度有所减轻，但是，也同时会形成这局面，就是旧有的地区和新的地区之间，老的地区和老的地区之间，新的地区和新的地区之间人口的密度出现不同程度的差异，这一差异本身导致了即使是同样的产品也有了价值的不同，这就使得地区和地区之间的产品交换有了盈利，“因而我们认为中世纪市场经济的发展与扩张，是对因人口增长而变成可行的专业化和贸易所带来的机会的直接反应。”
图|中世纪的神父正在布道
其三，教育世俗化的发展，人们文化水平的提高，与新形式计量方法的完善，也有助于西欧商业的复兴。在商业复兴前的欧洲中世纪，世俗教育几乎已荡然无存，知识和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社会中的主要知识分子是以传经讲道和研读《圣经》为职业的僧侣。他们除了搜集和抄写经典，宣讲教义外，还充当教师，举办学校，垄断了当时的知识教育权。基督教会对文化和教育的垄断，对商业的复兴极为不利。针对这种状况，一些定居的商人通过代理机构及永久性的海外代表团进行动作，从而为西欧商业中心教育的世俗化提供了主要的刺激。
“第一步是由教士开办的私塾教育商人的儿子们拉丁语法入门及商业数学。第一步的目的是非常实用的。一个人学习语法艺术是为了阅读和编写书信和记账。后来，私塾教师取代了教会人士，而且拉丁语让位于方言。第二步是公共学校的建立·······未来商人的教育通常通过三个步骤来完成，第一阶段是传授拉丁语。学习拉丁语法有利于开发学生的智力和逻辑的敏捷性，而且它在俗语成为商业语言很长一段时间后仍然列于课程表中。第二阶段是珠算课，在那里学生们可以学习使用算盘。第三阶段通常开始于14-15岁，在国外进行长期的学徒。”商人靠自己的钱财为自己和后代提供了受教育的机会，并为教育设定了一个新的方向。
正规的教育是由城市设立的学校来提供的。11世纪末，在工商业比较发达的意大利首先出现了最早的世俗大学萨勒诺大学和博洛尼亚大学，到12世纪，又相继出现了法国的巴黎大学、英国的牛津大学，13世纪后，捷克的布拉格大学、奥地利的维也纳大学等。这些世俗大学的建立，进一步促进了人们文化水平的提高。此外，当时商人手中的书面文件也便于进行远距离的商务往来，并有可能对合同条款做准确的说明。早在13世纪，西欧的许多商人就依靠建立长期簿记账目，来管理自己的经营业务。明显的证据是，早在1340年便已采用复式簿记。从1494年卢卡·帕乔利（Lucca Pacioli）开始进行有开创性的工作以来，正式的合约已首次出现在这一会计学科中。在银行业中，公证人员的工作也变得至关重要。正式的文牍员要为坚持精确记录存贷业务承担责任。从穆斯林国家学会商业算术与商业代数，使得对贴现进行计算成为可能，这就为估算资金的时间价值提供了依据。
图|英国牛津大学校园
其四，铸币制度的恢复与新型金融机构的建立也推动了西欧商业的复兴。在加洛林王朝时代（751-987年）的英格兰和南德意志，一些王室政府、封建政府和市民政府，凭借着矿业生产，通过用银或精制羊皮纸，银铜合金来铸造各种重量和不同成色的硬币，以收取铸造税。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英国的银便士，它含成色为0.925的银1.46克。尔后，在13世纪，金铸币首次在佛罗伦萨出现（1252年），接着出现于国王为路易九世的法兰西王朝（1266年）。由于有了测定经济价值的标准尺度，所以，硬铸币也推动了贸易的发展。同样，铸币又是一种方便的、易于携带的价值贮藏手段，与物物交换相比，它使商业交易更容易进行。此外，将贵重金属转化为硬币也便于商业交易的开展，因为这有助于欧洲市场信用基础的扩大。
同样，新型的金融机构与商业机构也对欧洲中世纪商业的复兴起了刺激作用。所谓的新型金融机构包括三种不同类型的银行：（1）为本地企业提供外汇业务、接收存款和发放贷款的金融机构；（2）将对外贸易与用于为国际贸易提供资金的汇票交易结合于一身的大商人银行；（3）为消费者扩大信贷、为私人财产留置权提供担保的抵押银行。除了从广泛的投资集团那里吸收资金之外，这些新的交易形式还有助于提高收益率，并使企业的风险降至最低程度。
最后，拜占庭帝国商业势力的渗透、辐射，为西欧商业复兴奠定了有利的“国际环境”基础。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商业贸易发达，是中古初期唯一具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被称为第二个罗马，城市中的佼佼者，其贸易的广度和深度是同时期欧洲所没有的，也是具有世界性的。具体说来，君士坦丁堡北扼黑海的咽喉，控制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南经达达尼尔海峡而至地中海，更是印度往来黑海、俄罗斯的转运港，西方的商品由意大利城市的船只运抵君士坦丁堡，在这里出售并带回其他国家的产品；北非地区也通过其内部的商队将货物集中到亚历山大港，转运至君士坦丁堡进行交易。
图|古代画作中的拜占庭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
同时，拜占庭帝国强大的政权、良好的信贷制度、稳定的币制、完善的海陆运输制度及汇兑制度，为帝国从事大规模的出口与转运贸易，提供了可靠的保证。不仅如此，帝国政府还制定了许多有利于外商的政策，给予外国人以优惠特权，从而使得各国商人纷至沓来。正因为如此，拜占庭还为意大利的威尼斯等城市的商业提供了一个学习的典范。由于威尼斯等城市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不断变动的模糊的政治归属，使它没有陷入西欧大陆的模式中，没有走上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经济道路，而是一直循着拜占庭的轨迹发展，以商业和贸易立国，因此，威尼斯等城市的商业，明显有着拜占庭的烙印。拜占庭高度的文明、熟练的技术、经商的才智以及政治和行政组织，均对威尼斯等城市产生着影响。
比如威尼斯出现于10世纪的借贷，显然就是从拜占庭的习惯法中学来的，而意大利的特拉尼和门马尔菲等共和国于11世纪制定的关税，亦完全是受拜占庭的影响。威尼斯等意大利的城市，在学习了拜占庭高度发达的经商制度后，结合自身情况，奠定了西欧商业城市的雏形。当它由地中海商业圈向北拓展时，这种受拜占庭影响的商业模式便同时影响了欧陆。正如易希亮先生所说的：“商业制度多少是模仿性的，以交通为前提，先进国家开拓后进国家。”
结语
拜占庭不但影响着西欧边缘地区的商业发展，而且还与西欧发生实际的商业关系，维系着与西欧商业的联系通道。君士坦丁堡在与欧洲的贸易方面，一条通路是从君士坦丁堡出发，越过里海，运到基辅，再由当地运到波罗的海，最后抵达诺夫哥罗得（Nowgorod）,然后由俄罗斯输入蜂蜜、蜜蜡、皮货、木材和奴隶。同时有斯拉夫人、保加利亚人和马札尔人沿着此线路前来君士坦丁堡从事零售业务。另一条通路则是从君士坦丁堡出发，经地中海，到达马塞港，再运抵今天的法国，或运向意大利诸城市。反过来，由西欧输入小麦、木材、葡萄酒、羊毛、橄榄油等。虽然这样的商贸通道具有曲折性和不规律性，但至少为封闭的西欧开启了对外开放的窗口。
参考资料：
《欧洲通史》
《财富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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