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古代强行军有多快?跟曹仁同速的罗马军团,为何被誉为史上最出色
作者|冷研作者团队-吴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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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冷兵器研究所之前的文章《李自成兵败山海关,真因行军太慢吗?古代打仗军队一天能走多远》里,科普了古代常行军时的状况,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要是遇到紧急状况,非得穷追不舍或赶赴要地,抵达后还得保持一定的战斗力,那急行军乃至强行军速度能有多快呢?
普鲁士勃兰特少校(后晋升为步兵上将)编写的《三兵答古知幾》(即三兵战术,答古知幾系战术一词的音译)里就专门制作了一份“古今有名军行小表”。
▲古今有名军行小表(1普里约合7.5公里)
经过核查和比对,节选出来的表格内容如下所示:
纵观这份表格,可知为了保持战斗力,常行军时的平均速度(包括休息日在内)往往会降低到每天3普里(22公里)乃至2普里(15公里)。另一方面,罗马执政官尼禄在公元前207年第二次布匿战争中的行军则相当惹人注目,其速度之快得等到1806年才能被法国近卫军追上,而且,尼禄此次行军结束后仅仅一天就投入梅陶鲁斯河会战,击杀汉尼拔之弟哈斯德鲁巴,从侧面证明了尼禄所部还保持着相当强悍的战斗力。难怪普军1860年出版的《战术基础讲座》(Vorlesungen über die Taktik)会盛赞尼禄这场行军是“所有时代里最出色的强行军”。
▲根据在线地图估算,可知尼禄的行程甚至可能超过普军估计的45普里(338公里),达到411公里之多
那么,尼禄(这位仁兄全名盖乌斯·克劳狄乌斯·尼禄,和日后那位罗马暴君只是同名而已)是如何完成这么一次强行军的呢?其背后都有哪些保障工作呢?
首先得简要介绍一下本次强行军的背景:公元前207年,迦太基名将汉尼拔之弟哈斯德鲁巴在春季率军翻越阿尔卑斯山,而后攻入意大利境内,企图与其兄长会师。机缘巧合之下,原本正与汉尼拔在南意大利对峙的执政官尼禄抓获了哈斯德鲁巴派往汉尼拔所在地的信使,一番拷问之下获得其行军计划。随即决心打破两位执政官各管一片的惯例,立刻抽调精锐北上,与另一执政官李维乌斯合兵一处歼灭哈斯德鲁巴。
▲得益于汉尼拔此前打下的基础,哈斯德鲁巴翻越阿尔卑斯山时的速度要比汉尼拔快得多,损失也小得多
根据李维记载,尼禄从他麾下的4万多名罗马军队和同盟军队(4个罗马军团和数量大体相当的同盟军团,合计4万步兵、2500名骑兵)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兵员:6000名步兵和1000名骑兵。先是扬言要南下攻打迦太基军队控制的邻近市镇,而后率领这批精锐在6月15-16日夜间出发,随后又突然转而北上,等到距离前线足够远之后才告知士兵真相。
鉴于尼禄此前已经派出信使告知沿途的罗马盟邦,要求他们从农庄和市镇收集给养,把人畜能够直接食用的食品和饲料放在路边供部队取用,此外还要求盟邦准备好马、骡,让疲乏的士兵能够乘车代步,再加上尼禄所部为了加快行进速度“除了武装什么都不带”,也不必如通常行军时那样安营扎寨,这就创造出了极好的行军条件。
勃兰特在其《三兵答古知幾》里将尼禄这样利用车辆提高行军速度的做法称作“马车迅疾行军”,其内容如下:
迅疾行军发生在步兵乘坐马车、雪橇或马匹时,这种状况在军事史上时常发生。这样的话,部队就能够在不致太过疲劳的状况下日行8-9普里(60-68公里),不过,即便如此,到了行军的第3或4天,也必须休整一天。部队抵达时必须准备好中饭,而且必须做得丰盛……这样就能够在不过分匆忙的状况下日行8普里。
这种行军最早出现在[公元前]207年克劳狄乌斯·尼禄对抗汉尼拔之弟的著名行军当中,[普鲁士]大选帝侯也曾用过,至于当代,则是叶卡捷琳娜女皇首度使其复现于世,接下来就得到了频繁运用。拿破仑就这样把完整的师从一个战区调往另一个战区,普鲁士的某些部队也用过这种做法。
▲18-19世纪的马车一趟能运载大约10名旅客
1805年第三次反法同盟战争期间,库图佐夫曾率领5万俄军援救奥地利。当时已经病急乱投医的奥地利官方,一再要求俄军加快行军速度,减少休整时间,也为此提供了若干驿车,让俄军能够做到一半步兵乘车推进,另一半步兵轻装上阵。亲历此事的俄国军官布托夫斯基对此回忆如下:
我们从特申(即今波兰-捷克边境的切欣)开始改乘驿车,每天行进60俄里(约64公里)。驿车大体按照人数平均分配,轮换乘坐。每辆车上坐12个携带了全套装备的人,此外还装有另外12人的背囊和大衣,另外12人只携带兵器和子弹袋步行。每行进10俄里轮换一次,步行的改为乘车,乘车的改为步行。
拿破仑近卫军在1806年的法普战争中,则仅花13天就从巴黎行进到前线,行程整整90普里(约675公里),其中从巴黎到美因茨的500公里只用7天时间,靠的正是沿途的驿车轮换。
不过,财大气粗的法国近卫军倒不用像俄军那样半步行半乘车,以近卫掷弹兵和近卫猎兵的四千人为例,他们是兵分两路,路上的每个驿站提供可运输一千人行进大约150公里的100辆驿车,从而做到了全体乘车。总之,虽然后世的“马车迅疾行军”与尼禄行军存在一定差异,但其思路则是如出一辙。
▲罗马军队行军时用的营帐
如此行军六天六夜后,尼禄“在六个白昼里从意大利的一端赶赴另一端”,也就是从时人概念里意大利南部的卡努西翁(Canusium,今意大利普利亚区卡诺萨)抵达意大利北端的高卢塞纳(Sena Gallica,今意大利塞尼加利亚):当时的意大利概念比现在的意大利共和国小不少,现代意大利的核心地带波河流域在那个年头还是“山南高卢”。
尼禄麾下的士兵和牲畜在行军纵队停顿时进食,途中的“休整时间刚好满足身体需求”,最终于第七夜亦即6月20-21日夜晚到来后进入李维乌斯所部营帐。显而易见,这次行军是一次没有辎重车队拖累或辎重极少的强行军,士兵也无须花费时间搜集粮秣、搭建营盘,甚至沿途到处都有志愿从军和协理各类勤务的人员,这就节省出了大把时间,供这批精锐专心行军,因而能够创造出6天行军411公里的古典战争奇迹。
▲意大利地形图,南北红圈分别为卡努西翁和高卢塞纳
顺便一提,曹操麾下的典军校尉夏侯渊曾号称“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若以1汉尺23.5厘米、1步6尺、1里300步计算,则夏侯渊的强行军速度为6天413公里,几乎与尼禄相同,可惜其具体细节已经无从查考。
6月22日白天,罗马军队召开作战会议,多数高级军官原本主张让尼禄所部休整后再战,尼禄则断然要求尽快决战,以免浪费强行军带来的优势,并且争取到与会者的同意。同样是在这个白天,哈斯德鲁巴发现罗马军队人数似乎有所增长,而且出现了若干旧盾牌和瘦战马:由此可见,不过行军条件有多好,强行军都会对部队人马造成一定的影响。
哈斯德鲁巴随后派遣骑兵侦察罗马营寨,让他们抓获几名外出打水的罗马士兵,看看这些人是否皮肤明显变黑,是否在最近长途行军风吹日晒,再从这些舌头口中套出罗马军营里军号响了几遍之类的细节。
▲现代人想象的哈斯德鲁巴画像
总而言之,哈斯德鲁巴虽然不及兄长汉尼拔狡黠善战,却也看出了门道,从罗马军营里军号声足足多了一倍的细节里,意识到必定有执政官率部赶来增援。从此前的对峙战况和波利比阿记载的交战结果来看,哈斯德鲁巴所部大约和执政官李维乌斯麾下的部队(4个罗马军团,此外还有若干同盟部队)兵力相当,都在3-4万人左右,因而形成了僵持局面。
然而,另一位执政官尼禄的到来就意味着罗马军队拥有了兵力优势,加上哈斯德鲁巴未必清楚尼禄只是带了少数精锐前来,恐怕也会对罗马兵力有所高估,因而决心主动转移,避免决战,像四年前在西班牙战场一样伺机摆脱尼禄的追兵,争取尽早与兄长汉尼拔会师。
▲关于梅陶鲁斯河会战究竟发生在哪,史学家争议颇多仅《古典军事史上的会战地图》一书就标出了至少7种说法
于是,哈斯德鲁巴就在6月22日夜晚1点(罗马人将白昼和夜间都分为12个小时,且没有零点概念,夏季的晚上1点大约相当于现代的19点30分)拔营启程,企图以夜行军避开罗马主力,寻机与汉尼拔会师。对当时的罗马和迦太基军队而言,夜行军都不算罕见,汉尼拔此前就曾依靠夜行军和夜战突破了费边在隘口的堵截。
▲现代人想象的梅陶鲁斯河会战
不过,这一回,相对而言更像草台班子的迦太基军行军到黎明时分就被罗马军追上,哈斯德鲁巴麾下甚至有不少好酒的高卢人直接滞留在营地里,醉醺醺地被罗马人砍死。
双方在梅陶鲁斯河畔展开一番激战,尼禄指挥的罗马右翼击溃了迦太基左翼,而后席卷整条迦太基战线,哈斯德鲁巴眼见无望取胜,便自杀性地冲入敌阵战死,按照罗马诗人奥维德在《岁时记》里的说法,“翌日[6月23日]却吉祥……哈斯德鲁巴也伏剑而死”。
战后,尼禄又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仅花六天时间返回卡努西翁附近的南方大营(很可能只带了少数随从),将哈斯德鲁巴的头颅掷进汉尼拔的营地,从而向世人宣告了这场强行军的丰硕战果。
▲哈斯德鲁巴雕像
总而言之,尼禄这场强行军的确堪称“(欧洲)所有时代里最出色的强行军”。然而,这里应当赞颂的,不仅是尼禄及其麾下士兵的决断力与耐力,还有罗马共和国强大的基层动员和管理能力,没有沿途各地军民的积极协助,尼禄万万不能完成如此壮举。
参考文献:
〔Heinrich von Brandt[著] ; 高野長英[訳]〕三兵答古知幾
Brandt, Heinrich von, Grundzüge der Taktik der drei Waffen Infanterie, Kavallerie und Artillerie. Berlin, 1833.
Greisheim, Gustav von, Vorlesungen über die Taktik. Berlin, 1860.
Kromayer, Johannes; Veith, Georg, Schlachten-Atlas zur antiken Kriegsgeschichte. Leipzig, 1922-1929.
Lazenby, John Francis, Hannibal’s War: A Military History of the Second Punic War. Norman,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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